如意令【1】

算是第一次正式试着写写武侠吧,就看看效果如何,各位路过的看官就当看个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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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孟冬初九。忌诸事不宜。大凶。

 

这年洛阳冬来的格外早,雪满古道,往日络绎不绝的商贾车马今而都稀稀疏疏的,大多门户禁闭不开,仅东头全城规模最大的集水市仍不间断地贸易行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样子。其他片区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萧索之色。

这样的日子按理不易出什么事,可事实上又最容易出事,心念至此,胡三抬眼看了看夜蒙蒙的天色,紧了紧家里媳妇给新作的棉衣,脚上加快了步伐往城头走好快些接兄弟的班,他们也在城门口守了一夜了,天寒地冻的,还是早日让他们回家歇息会好。胡三快步行着,又思忖着兴许路过东街时,还能在殷二娘的酒铺里顺上一二两烧刀子。

雪纷纷飘落,一片苍茫的白色之间骤然出现了一袭锦袍。直觉告诉胡三,这绝不是他这等小喽啰能招惹得起的,于是自然地脚步就往左偏了偏。

可那锦袍也顺势往左一偏。

胡三又往右。锦袍也往右。

这样来来回回数十次,那锦袍也不嫌烦,就这么远远儿地和他耗了下去,胡三抬头看了眼渐渐微白的天,正想换条道赶紧走人,不想那锦袍人已在瞬息间行至他跟前,暗中不动声色地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在下想请胡守卫帮一个小忙。”

他只好硬着头皮正对这位不知哪来的大爷,心中祈愿着不要是什么麻烦事才好。

这一正视,胡三惊异地发现,这青年倒还生了一副好皮相,就是看起来有点病怏怏的,面色虽略显苍白,身形虽略显瘦,却丝毫不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尤其是在和他对视时,感觉像是整个洛阳的春天都藏进了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眸里。

从举手投足来看,行云流水利落大方,也没有穿金戴银而是一身简朴,与寻常那些爱给他们这些小喽啰找麻烦给气受的世家纨绔公子没有半分相同,见此,宁三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敬意和亲近之感。

于是他态度缓和下来,洒然地一拍胸脯,道:“这位公子天寒地冻的出来,这想是什么急事?本汉虽人微言轻,但是放心,兴许大忙什么的帮不上,但能做到的好歹都会妥妥帖帖地办好!”

那锦袍青年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递与胡三,胡三死也不肯接,气得要死。

他虽然平时常被地头蛇欺压时也愤恨过自己为何出身清贫卑劣,家里又常年揭不开锅,兄弟几个也常常穿着旧衣过年,但却从未想过得谋取分文不劳而获之财,想着他把背挺立得更直,胡子拉碴的面上生生显露出几分怒意。

“本汉可与那些个掉钱眼子里的小人不同!”

锦袍青年闻言只好无奈道:“那就权当先替在下拿着罢。”说如此,胡三缓了会儿,才勉强接过,这钱袋沉的他单手托得有些吃力,少说也有八十多两银子,相当于自己不吃不喝,三四十年的俸禄。

如此,何时他才能在这繁华的洛阳给自己和妻子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现在他们还在南城一巷角的草屋里险险度日,墙体漏风,环堵萧然。

他的心也随着钱袋一起往下沉了沉。

“钱袋里一共是一百两三钱银子,”那锦袍青年缓缓道,眉眼微垂,“在下的请求……”

 

胡三怔怔地凝视了手中这沉甸甸的钱袋许久许久,久到风雪声都在耳边销声匿迹。

“不知公子姓甚?”

那锦袍公子淡然一笑:“敝姓江。”

 

待天色将亮未亮时,城门站了一整夜的马四才见着他兄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身上如往常般随意地套着盔甲,手里提着壶烧刀子,胡子拉碴,摇摇晃晃地在一片雪白里走来。

“啐,”马四没好气地大踏步过去一拳挥上他脸,恶狠狠道,“好小子,你迟了整整两个时辰,老子还当你出了什么事,结果看你这鬼样,他娘的定是睡过头了!”

言罢,一手抢过胡三的烧刀子便往嘴里一通猛灌,漏进雪里比喝进去的还多,没一会儿便见了底,一滴也没给胡三留着,这才觉得解了些气。

胡三倒也没说什么,一直站在一旁,马四全当他是心虚,也不觉有半分奇怪。

这时,有辆堆满稻草驴车便悠悠从城中驶来,车头上坐着一男一女,蓑帽帽檐压得低低得,看不清长相,但整体看来已然不年轻,衣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略显单薄破旧。

但这么早出城,又拉着一车毫无作用的稻草,实在令人生疑。

连正准备走人的马四都停了往前的脚步,中途拐回来直直地行到牛车前,“喂。这出城是要作甚么?”

那男的声音沙哑低沉,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回官爷的话,小的省了些炭,琢磨着早点出发前去沧州卖了。”

马四一听,心中更觉不对了,洛阳比沧州更为富庶,贸易往来更密集,不少商贾都宁可多跑几里路进洛阳行商,好从中牟高利。而在洛阳这等繁华之地,往往是交易以寻欢作乐为目的占稽首,金银珠宝,锦缎罗衣,珍稀奇宝,美酒美人等等无一不有,但卖炭人却少得很,因而炭价又比沧州的高出些许。

再者沧州和洛阳,一南一北,相隔百里,行程遥远,何须这般舍近求远?难不成另有所图?

念此,马四厉声道:“洛阳难道就不可以卖么?……”本想再添两句,却最终收了口。毕竟那暂且只是自己的揣测,不好说出来尴尬了众人。

这时胡三突然猛烈地咳嗽了数声,直到被马四半疑惑地瞪了一眼之后才略有收敛。

那布衫女似是想说些什么,被男的阻止,待迟疑了片刻,他才道:“只因着我家这口子娘家在沧州,大冬天的难免思念家乡,想着奔南边去,顺道再过个暖冬。都是些小本生意,还望官爷通融。”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放人可真算是无故欺压百姓了。

马四心中再疑惑,也只好放人出城了。临走前,他丢给胡三一句“无论如何,你小子他娘的得替老子把今夜给守了。”

胡三连连答应得爽快。

待胡三再转头,城外风雪那头,有一架牛车已咕噜咕噜地在苍茫的大地上践行渐远,留下长长的车辙,那男人的背挺得那么直,车前行得又是如此决绝,可是他却在路途中连连回头,隔望着风雪这端,在一片荒芜中仍旧繁华未败的盛世洛阳。

即使相隔甚远看不清表情,但那频频的回头,无不泄露着那一丝不归属的眷恋。

洛阳,始终不是一个平头百姓可以站稳的地头。

但它,世世代代都会是天下黎明苍生的心之所向。

 

“初次相见就如此叨扰,多有得罪,若他日有缘,定要请胡守卫好好喝上一回酒。”

“江公子好意本汉心领,可本汉此刻起已不姓胡,更不是什么守卫,公子似乎忘了。”

“……是了,这倒是我的错了。”

自那一刻起,他们都已不再是自己了。

 

那“胡三”虽仍旧是那副胡子拉碴的面容,眼睛却亮得出奇。

可不正是那自称姓江的公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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