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苏】归客
惊蛰天的暗夜。雨声清冷，连着几天的雨，淋得人都霉了，风中的寒气渗透皮肤，浑身冰凉。
破庙里是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每一个角落，好似都隐没着魑魅魍魉。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急匆匆地透过雨幕跑进寺庙，凭着天生过人的耳力，他分明地察觉出在这一片黑暗中还有一个人。
如果不是书生刻意去聆听，那么慢而轻的呼吸声，很有可能就被雨声掩盖了个一干二净。
有时候一个人很难过，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因为往往这个时候连他周围的空气都会变得非常沉重，沉重得让其他的人喘不过气来，自己也亦然。
就像此刻，这个黑暗中不知名的人。书生找了离他很远的一堆破稻草坐下，他知道，有些难过的人不想让别人打扰。
但那个人却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果觉得冷，兄台不妨点把篝火。”
书生闻言，心中暗觉好笑，回道：“兄台真是说笑，这里既没有干柴火，又没有火石，我又如何能取火？再者，我已经很冷了，不想再点把火让自己更冷。”
黑暗那头的人有些失笑，过了会儿才道：“所言有理。”
书生突然又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敝姓韦。”
“韦公子，”书生顿了顿，“相遇一场也是缘分，若有什么伤心事，不妨与在下讲一讲，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也不用怕我将你的事情拿出去说道，讲完后，说不定也要好受些。”
这番言论听来也是天真至极，似乎的确是一个不喑世事的读书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韦公子竟然采纳了这个提议。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失踪很久了，我既没有他的消息，也找不到他，这是平生第一次。”
风吹得案台上破烂的书页哗啦作响，几滴雨珠敲打着门槛。
书生道：
“天下之大，你的朋友想去哪那是他自己的事，想待在哪也是他自己的事，哪里又非要让你找到了。”
“是啊。”暗夜里那人突然轻笑了一声，“哪里又非要让我找到了。”
书生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听见耳畔风动，窗外芭蕉雨打。
万里红尘风沙，飘摇少年外游，浮浮沉沉，江湖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又如何不懂得，有一种令人悬心的东西叫作牵挂。
倘若这浮世间少了牵挂，那么天下游子，岂非就和无根浪子没有区别了？那岂非，这世上又要多出许多伤心的人，许多令人伤心的事？
一息灯火毫无征兆地冲破暗夜，书生才发现，那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双眼睛灿若晨星，盛着一丝熟悉的笑意。
“偶尔，他自己也是会找到我的。”
“妄言，装了这么久，你还不累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