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远沧溟中心粮食向]天行无常

给我们天行无方远二爷送行

对墨远心情极端复杂

所以是无CP向注意,希望尊重



(一)

其实很久以前,江城子和山亭柳就隐隐察觉,他们文诣经纬的二爷定不会出世太久,远沧溟那个性子,七窍的玲珑心思,口才活络,又喜亲近他人,仿佛生来就该入俗世凡尘。

犹记得有年春寒料峭时,云海翻腾,云海之上,天晴万里,文诣经纬的竹林也爬了新绿,清啼声声,在空旷之地奏起回声。

远沧溟烹了雨水茶候客,闲来无事,便一副懒散状地靠在一边翻书,这看书还好,偏偏手里的折扇仍是不安分地晃来晃去,时不时就要发表一通高谈阔论,要“江山”二人与一旁蹭茶喝的玉徽清也来点评一二,判论是非。

“二爷,莫忘了师尊曾说的,相由心生,您这坐姿是想告诉我们,你已颓颓将老了吗?”

“你这是拐着弯揶揄我呢,唉,唉,也罢,果真春天不是读书天,读来总想眠啊!不知是什么挡了天遥他们的路,这么久也不见人,千万莫出什么事端才好……”

“二爷,我看碧剑双侣也比您可靠许多,不用这般担心。”

“江城……!”远沧溟似是无奈,又有半含假的委屈,“都告诉过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开口了么。”

江城子和山亭柳二人也是被他磨得烦不胜烦,正欲走人时又听远二爷哎呀一声,这一声喊得突兀,倒也吓人一跳,折扇拍在手心响声清脆。

“二爷,您又怎么了?”众人无奈对视一眼,摇着头问。

“江城,山亭,快看那!”语中难掩惊喜。

“对不住,二爷,我们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来今天春风尚猛,把你们俩都吹糊涂了,”远沧溟叹气,用扇子点了点额头,走到方才示意之处——墙角的一丛草旁,江山二人授意前去,跟随他蹲下来,二爷扇子点点正中央那抹摇曳的鹅黄,生机初现,朝露尚存,“看见了么?这可是文诣经纬春天难得的新客人!”

“怎么看也不过是平凡野菊……”江城子无言,只当二爷又没事找事,愚弄他,“没多个眼睛,也没少只手。”

“二爷,我看您似乎才是被早春的风吹得头昏眼花了,这样的花,出了文诣经纬,漫山遍野。”

“这就对了!”远沧溟立起身,迎面恰遇一阵风,如柔夷般轻轻撩起少年的额发,那双眼眸的神采便越发显眼夺目,微笑间仿佛盛了山河日月。

“再过一段时日,嗯……或许十几年?几十年?等大哥那木头脑袋什么时候被我劝通顺了,”他背身向前行了几步,又转身笑了笑,“我们众人一同去游山玩水一番可好?唉,老待在这方圆三十里内,就算是我也要被闷坏了,去得稍微远点就要跟老大汇报……”

“说这半天,不就是耐不住寂寞想溜出去嘛。”

“不止这些,”远沧溟故作烦恼地用扇子敲了敲手掌,又拍拍心脏,“儒门,向来讲究入世治学,总待在这一亩三分地,眼界小了,心也会小的嘛……也不知山下村民是否安好,上月初就不见有人上山了,定是遇到麻烦,可大哥最近闭关,我又不好叨扰。”

“眼前纷争已多……苦境内又不知有多少疾苦,能为者而不为,着实让人不忍。”

分明是真心要叹气,真心烦恼,却非得摇摇折扇,故作云淡风轻。

这未入凡尘,心已在凡尘了。

一直旁观的玉徽清想,总有一天是拦不住的。

“难得老二你有此心,想必圣司闻言也会高兴。”

他听见自己说。

“嗯!这才像人话嘛。”

远沧溟终于走腻味了重新坐下来,这次倒是坐得端正,无可挑剔,很有几分文诣经纬二当家该有的气度,正在斟茶。

玉徽清回头,发现碧剑双侣已经刚好走到天地庭记门口。

“来得正好,在下有事要麻烦两位呢。”

(二)

墨倾池是什么样的人,远沧溟随他百年,对外常常声称说自己清楚透彻他为人,大哥的脾性九曲回肠,情不外露,有时候榆木脑袋,油盐不进。

但事实呢。

“老二有次喝醉的时候却说,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谁,圣司也不例外,他啊,既不了解圣司,您啊,也不了解他。”

缕缕淡烟沉静地上浮,上浮,与夜色中的风共息共生间,就没了影。

墨倾池看着江城子和山亭柳不知什么时候捣腾出来的牌位有些出神,牌位立在天地庭记正中央,四周被排了一圈白黄粉紫的野花,看着莫名热闹,和文诣经纬所处的荒地景色,风格迥异。但料是沧溟那性子喜欢的,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得太悲伤。

“你们费心了。”

玉徽清避开话头,只说:“这些日子里江城时不时会来清理打扫,看着倒像他还在似的。”

“这世间看不够啊,老二他……怎么会甘心。”说到这句,竟然语有哽咽之意,更显沙哑,“他的抱负,别人不清楚,我们却是知道的。”

那些少年人才拥有的义无反顾的抱负,那些让大人想为他让路,想纵容他放手一搏的抱负,本应该开始于一个明媚无双的春天,或许文诣经纬众人送他一人上路,或许陪同一段,游历凡尘,历经俗事,少年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结下各种各样的羁绊,一施拳脚抱负,大展风采——毕竟远沧溟聪慧异常,本钱足够——在最后载着红尘的馈赠,无憾而去。

远沧溟也曾数次摇扇憧憬地对众人叙述过这样那样的想法和蓝图,无不是少年之风,却比寻常少年又多五分隐藏的沉稳和睿智。

那时候江山和玉徽清虽嘴上一唱一喝调侃他白日少做梦,心里却都相信远二爷做得到。

可这一切到底还是提前终结了,镜花水月,车旅蚁穴,不过梦一场。

“沧溟已逝,多说无益。他向来看得开的性子,莫过悲伤。”

“哈,可圣司您看起来也与我无异,罢了,以茶代酒,今夜一醉,祭他罢。”

玉徽清抬手倒了两杯茶,墨倾池也未再多言,谁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像是之前力气已经被用光,此刻精疲力尽,已经开不了口。

枝头清晖年年似,昔人已远向沧溟。在死一般沉寂的夜里,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和过不去的死,过不去的人。

文诣经纬一百多年了,三千日夜,不能算假,情无形中已在,难以与血肉分离割舍。感情奇妙,岁月也是玩弄人的一把刀,你以为的萍水相逢,有一天发现早就面目全非。

墨倾池想起了很久以前,沧溟会走路时,会念诗作画时,会和“江山”贫嘴时,会和他没大没小顶嘴时,犯错了会转着眼睛凑上来小心讨好时。

很多很多,想着想着,又都模糊了,和茶一起湮没在了天地庭记转凉的夜晚,化为了抚上墓碑那一刻从掌心传来的透骨冰凉,在某一刹那间,突然又什么都想不起了。

他怪不怪自己,大概是怪的,当时怎么能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呢,那么信任他的孩子,想抓紧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了。

却听玉徽清突问。

“圣司醉没醉?”

墨倾池沉默良久,方回:“不知。”

“可我好像醉了。”

这是玉徽清扔杯而走,渐渐消失于浓重夜色中的,最后一句话。而那之后,文诣经纬再也没有人了,没有人回去,又或许是回去过,而忙碌在外的圣司并不知道。

叹希奇为侄子不甘,有一次问他是否后悔,却又在没听到回答前就走了,是了,这样的问题,连答案也没有意义。

但他终究是后悔了。


(三)

却尘思与胞弟远沧溟所见不过寥寥几面,但血缘神奇之处莫过于此,哪怕此前素昧平生,也比他人多几分亲切,多几分难舍的羁绊。

“大哥,听说我们还有一胞兄弟,他日有机会团聚,也算人生大乐事了,哎呀,没想到,还以为无牵挂一生一世,竟也多出可亲的人来。平日里总当小的那个,不知能不能也听那一位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那时远沧溟说着谈话暂断回寻众人,摇着扇子活泼地走在稍靠前之处,仍旧是长话不断,抑扬顿挫,情感充沛,令人忍俊不禁。

却尘思心下明了,远沧溟一是为了避免一时相认的尴尬,二是因为要培养感情于无形,三则是与亲人团聚,真心欢喜。

想到这里,心下也是一片暖流,他自小入空门,未曾想尚有此等尘缘。那是落叶归根的认同感,比世间上任何一种感情都力量强大。

他知道,远沧溟也会是同种感受。

“唉,大哥,有时候想想,要是自小我们一家都在一起就好了,但现在这样也不错,而且那样话,我也不会认识我文诣经纬的那位老大了。”

所以他格外珍惜了那几分钟,甚至有些想微笑的冲动。



所以后来也就那么痛。

再后来,却尘思抱着圣司托付的雪儿去见了父亲,也见了他的胞弟们最后一面,又看旁边新添不久的那座高坟,叹气不止。

最后到远沧溟墓前,先前在独孤客墓前还能说上两三句,圣司前仅有一两句,而这时却像词说尽了般,更是难言二三。或许对熟悉一点的人你都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因为情绪往往会抢占先机,却尘思伫立无言,正想措辞,肩上趴着的雪貂却是先纵身跃下来。

雪儿先是在墨倾池墓附近逗留了几圈,贴着墓碑蹭了蹭,最后蜷回远沧溟碑前,伸出爪子挠了挠碑上刻的字,挠得很轻,也乱。

看得却尘思一时失笑,却又平添了伤感。

“也许是最后一次,再看看吧。”他抚了抚跳回怀里的雪儿,轻声道,也不知道说给谁听。轮回多变,也许哪一天,此地回变成一片平地,连吊唁之处都没有了。

“沧溟,圣司把雪儿托付给我了,看着它像是你还在我身边,有亲人相伴,归隐之路亦不孤单,切莫担心。”

说完,却尘思也没有即刻离去,只是在这片地上架着拂尘走了又走,直到黄昏落下,他停下来,对着旧人们弯身于礼。

“我走了。”

余晖洒落,残红漫天。



(四)

远沧溟曾经救过一只误入文诣经纬的初生麻雀,羽翼尚未丰满,无法展翅,藏在草丛里,草丛里的花也跟着它的动作抖啊抖。

“唉,真是可怜,文诣经纬驻扎之处本是荒地,觅食难矣!”

他这么念着,弯下腰缓缓伸手,意料之外的轻易将幼雀拢入了手心里,看来小麻雀并未对他有多少防备,也不知是刚出世的天真,还是已经察觉到触碰自己的是个大好人呢?

远沧溟想着往天地庭记走,盘算着如何诓江城子山亭柳一干人到穹顶末去抓虫子,后来也折腾了个鸡飞狗跳,连圣司也不得不来帮忙,山亭柳以树枝扎了个笼子,才总算安顿好这只迷途的幼鸟。远沧溟将其养在天地庭记成日在其左右晃,有食喂食,无事也要在它旁边读书念经,虽顶多细鸣两声,但好歹不会顶嘴抬杠。

远二爷对新听众很满意。

文诣经纬众人也对幼鸟莫名有了兴致,来访天地庭记连偶尔的茶叶也不带了,每次抓条虫带点谷子,抛下一旁叹气叫屈的主人,只顾逗幼雀玩。

“二爷最近成天对着鸟说话,我怀疑他魔怔了。”

水浸清墨,圣司闻言也只是笑笑,说,随他去吧。

那段日子并不长,弹指一挥间就过了,不知是哪一天清晨,远沧溟刚铺上宣纸准备附庸风雅一番时,便听得几声与平日不同的清啼,夹杂着凌乱的扑腾声。

原来羽翼已齐。

按照他和大哥的约定,是时候该放它走了。


远沧溟搁下笔,提起树笼独自离开,走到了山腰的空旷之处,彼时天光泛白,一日朝阳,万物蓬勃,看来正是启程的大好时机。

“唉,按理我也该等江山寻我,再和大哥一叙,再带你出来,奈何景致也这般急着催人,机缘已尽,你走罢。”

他心中不舍,却又知世间离别总是不可避的,絮絮叨叨了一会儿,还是将笼子开了,麻雀扑棱棱冲出牢笼,绕着他旋了两圈,像是留念。

“走啦,走啦。”远沧溟甩甩折扇,轻声催促。

然后麻雀便听话地真走了,在群山间,朝阳下,化为一个黑点,逐渐消失不见。远沧溟坐在崖边,又待了许久,放空似的发了会呆,才拍拍身离开。

回去时,迎面却赶上和玉徽清喝完茶回走的碧剑双侣。

“二位好啊!”远沧溟恢复笑颜。

“嗯。”楚天遥二人向他点点头,就欲走,却被唤住。

“哎,哎!二位态度冷淡,”远沧溟痛心疾首,“可是伤透了我的心,竟也不问我如何。”

“好罢,老二,你可还好?”步虚词知道这时候不顺着他说,定会惹来一堆铺天盖地花样百出的废话。

远沧溟摇头:“不好不好,有事发愁,无人陪酒,正是需要二位的时候。”

“那小家伙可是走了?你也未通知我们一声,倒是空落落的。”

“抱歉,抱歉,我看景色正好,就此画下句号也算圆满,便趁机放走了,这不,请你们喝酒赔罪么,走啦走啦。”

楚天遥看了看他手中空空如也的树笼,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对步虚词故作无奈,只说:

“夫君,看来我们今天又得披星戴月而归了。”

远沧溟命绝时,眼前一片模糊,知觉渐渐离他远去,唯剩爹亲的眼泪落在手上,脸上,温热得烫人,他张了张口,却已发不出声音,说不出只言片语。这短暂的一生里远沧溟总是看得开的模样,自己还没来得及叫痛,就学会了笑着安慰别人。

这一刻,却终于是落泪了,到底是痛了。

其实他从没习惯过离别,也永远习惯不了。



合眼前远沧溟又想起以前在文诣经纬养的那只麻雀,他送它走的那天早晨。那天他凝望了远方良久,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但绝大多数都记忆模糊,遍寻不着了。

记得的只有当时想着的。

如果能与之一同向远方而去,好好看看这尘世,便好了。

只是,终究没机会了。









非常喜欢沧溟这孩子,他那么机灵,那么体贴,明明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却就这样去了,沧溟兴许已经淡然接受命运,可我恨啊,于是有了这篇熬夜赶出来的文。在我看来,沧溟渴望亲情,也很珍惜身边人的爱,对圣司真情真意的信任敬爱,与父兄团聚,他往往接受得最快也最开心,圣司想带他走也明显因为想与忘爹多相处片刻而留下,要留却尘思时他也难得任性地第一反应是不要,奈何又太懂事,终究是妥协了,在死别时还想着要安慰忘爹,看他说不出只言片第一次流泪,真的非常心痛。退场哭崩不说,后面圣司没事老上坟,补刀更是为了他哭得肝肠寸断,不知在仙山好不好啊,二爷。

一直感觉沧溟这番入尘世其实都还没正式开始,写文到最后体会更加深刻,因为除了父兄,剩下的还是一开始的文诣经纬诸位。

要有来世,真希望你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世间。





评论(10)
热度(58)

© 杏子味酒 | Powered by LOFTER